2004年8月15日，北京，798厂。 管道林立的厂房里挂满了招牌。图/视觉中国
2018年7月24日，北京，雨后798艺术区街景。资料图/视觉中国
改革故事
尤伦斯艺术中心附近的一棵树下，一块铁牌上写着“北京东京艺术计划BTAP”。 这是798的第一个区域性标志。2002年北京东京艺术计划开业时，由黄锐等艺术家创立。
12月20日，韩东正在修复打磨一座雕塑。 这是一幅融合了建筑、山峦、骨头形状的抽象艺术作品。 在这个20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散发着原子灰（一种雕塑材料）的刺鼻气味。 韩东戴着口罩，头上裹着黑色羽绒服。
韩东工作室位于北京798艺术区D区忠义街。 在如今核心面积达30万平方米、容纳515家机构的艺术区内，能亲眼目睹艺术家创作场景的人并不多。
“爬长城、吃烤鸭、逛798”——从2002年开始，大批艺术家入驻798。短短几年时间，荒芜边缘的大山子地区破旧的工厂改造成开放式的当代艺术中心。艺术空间，798已成为国内外知名的艺术区和北京的文化地标之一。
经过几年的爆发式增长，798已经成为北京人口最密集的地区。 与此同时，以游客为主体的餐饮业和商业市场也随之兴起。 2017年，798的载客量超过450万人次，今年预计将突破500万人次。 在很多人眼中，798已经成为“打卡”的网红旅游区。
但在一些艺术家眼中，798正在逐渐失去原有的味道，他们要么选择离开，要么改道。
“798就像一座‘城’。”798艺术区管委会原书记张国华说。 这是一种自发的萌芽状态，适合艺术家去创作。 成为“城市”之后，市场规则就会发挥作用。
798最早的租户之一、媒体人洪晃将798的变化比喻为“窑变”——就像烧制瓷器一样，过程难以控制，结果也难以预测。
据798业主七星集团提供的数据，截至2018年11月，798拥有文化艺术机构285家、创意设计机构113家（不含751家）、旅游服务机构117家。 文化创意机构占总数的70%以上。 ，每年举办千余场艺术展览。
艺术创作的“乌托邦”
时间回到16年前。
2002年10月12日，近千名观众走进798观看北京东京艺术计划开幕展《北京浮世绘》。
在66岁的黄锐印象中，这是一个以一座游走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城市为主题的展览。 一群身着旗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走在空中飘荡的衣服之中。 拱形的旧厂房里，有12个巨大的眼球装置，门口有铁笼子里的2米高的恐龙模型——这些成为798初期的流行标志。
黄锐是798艺术区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第一位将798老厂房改造成个人工作室的独立艺术家。 黄锐认为，798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早春的时候，晚上六点钟，一点点光透过肮脏的窗户照射进来，还有几台旧机器。我特别喜欢曲线，最美的曲线都是弧形的。” ——黄锐这样描述自己第一次接触798 看到当时宋家庄和草场店已经形成了艺术家聚集区，黄锐看中了798“独特的包豪斯建筑风格和挑高的空间”。
从某种角度来说，798也改变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形态。 黄锐首次发现包豪斯建筑是在798（1920年代在德国形成的建筑流派），后来成为798艺术区的显着标志，其高度超过10米，屋顶呈四分之一蛋壳形。 一侧是朝北的玻璃窗，让阳光倾泻进来，满足了艺术家对光线的需求。
在黄锐之前，798已经有了第一批艺术家租户。 1995年，为了完成卢沟桥抗战纪念群雕，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以0.3元（每人）的低廉租金租用了两栋近3000平方米的旧厂房作为雕塑工作室。平方米每天）。
“当时的798几乎成了废墟，工厂里只剩下旧机器和窑炉，但对于艺术家来说，这里却是最理想的创作空间。” 著名雕塑家、时任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副主任隋建国说。 2000年后，隋建国在这里租了一间工作室，洪晃、刘索拉等人陆续入住。
798所在区域的前身是华北无线电设备联合厂（718厂）。 718厂有两次重大调整。 1964年，分为718、798、706、707等6个工厂。2000年，其中5个工厂与700厂重组，成立七星集团，即798现在的业主。
由于产业规划调整，七星集团将部分产业搬出大院，产量减少，大量工厂闲置。 该集团急需将空置厂房变现——租赁厂房已成为工厂赚钱的一种方式。
“从2002年开始，大量艺术家前来租赁，最典型的原因是为了给我们的库存腾出空间，一年之内已经从一个工厂转移到另一个工厂五次了。” 七星集团总裁王燕岭表示，“可以说，没有国企改制，就没有现在的798艺术区。”
718联合厂大院没有门牌号。 早期的艺术家来看展览，只能去798工厂。就这样，798从一个厂名变成了一个地名，被呼唤、被寻找，后来成为一种文化符号。
“北京郊区有很多艺术家，他们经常一起去798看展览。” 行为艺术家何云昌表示，由于空间合适、价格低廉，很多朋友都租房住了。
德国White Space、意大利常青画廊等国际知名画廊也在此期间入驻798。 随着北京公社和当代唐人艺术中心的开业，798成为北京展览最密集的场所，吸引了更多的艺术家。
当时艺术家们经常一起举办艺术沙龙。 韩东回忆，除了艺术展览外，还有音乐、舞蹈、戏剧等各种艺术形式，非常热闹。
2003年，黄锐、徐勇等艺术家发起“重构798”活动，在798多个空间同时进行。 2004年至2006年，黄锐发起了三届大山子艺术节，举办的展览包括视觉艺术、音乐、舞蹈、戏剧、行为艺术等，超过20个艺术空间和工作室参加，参观人数达数十万人。 德国总理施罗德、法国文化部长德法贝、欧盟主席巴罗佐、著名影星苏菲·玛索等国际政要和名人曾到访过798。
“到2005年左右，798已经达到了艺术的沸点。” 798艺术区管委会原书记张国华表示，“艺术家云集，798成为艺术创作的‘乌托邦’。”
拆除还是保护？
12月下旬，798艺术区的游客并不多。 一些游客在798创意广场30米长的涂鸦墙前拍照留念。 工厂时期的轮磨机被改造成路标和石台，随处可见。 锈迹斑斑的机器、钢管铁路、高大的烟囱与前卫艺术雕塑、绘画并存，游人穿梭于传统工业与现代艺术之间。
何晓明今年63岁，16岁进入798厂，先后在银制车间、供应部、仓库等部门工作。 工厂改制后，任798厂物业副经理。
何晓明表示，2002年，798的未来更倾向于建设一个电子城，就像另一个中关村一样。
黄锐记得，当时他签租赁合同时，被告知798厂今后将被拆除，建设电子城。
“当时的所有租赁合同直到 2004 年 12 月才不再可供出租。” 王艳玲说道。 最初，艺术家与业主签订的租赁合同都是短期的。 有的签一年，有的签两三年。 大家都知道798迟早会被拆除。
2002年，徐勇来到798，他花了半年时间对租来的厂房进行了改造：用金属刷修复了模糊的“文革”标语，用高压水枪清洗墙壁，翻修了两个废弃的陶瓷零件车间变成了一个公共艺术空间——“时空空间”和“世纪印象”。
对于徐勇来说，“再造”不仅仅是798工厂空间的改造。 “798也许会因为艺术的驱动而发展。” 徐勇表示，拍摄《胡同101》的摄影艺术家有过通过艺术手段保护文化资源的经验。
为了留住798，艺术家们想出了不同的办法。 2004年，艺术家委托北京市人大代表、雕塑家李向群向北京市人大提交《关于原718联合厂区建筑和文化产业保护的提案》； 黄锐在北京找到了时任北京市政协委员的陈东升。 政协会议提出发展文化产业； 黄锐坦言，他发起的大山子艺术节也是有扩大798影响力、吸引公众和国内外媒体关注的目的。
“一开始我们想叫‘798艺术节’，但物业不允许我们用‘798’，所以我们就改名为‘大山子艺术节’。”黄锐说。
2003年，798被《时代》杂志评为全球22个最具文化标志性的城市艺术中心之一； 2004年，因为798的存在，北京被《财富》评选为全球20个最发展的城市之一。 798已成为一种新兴的社会现象和公共话题。
对于798是拆除还是保留，北京市委、市政府多次召开会议进行研究论证。 徐勇回忆，2004年前后，政府、社科院、政协、人大的人每隔两三周就会联系他，来798调研。
2006年，798成为“北京六大文化创意产业基地之一”，文化创意产业园的身份真正确立。
2008年，798与长城、故宫一起成为奥运接待场馆之一。 国际奥委会前主席萨马兰奇到访，798成为北京文化旅游的一张名片。 “爬长城、吃烤鸭、逛798”成为当时流行的说法。
王雁灵认为，798能在短时间内蜚声海内外，与国际社会对中国改革的关注有关。 “798已成为国际社会了解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窗口。”
798《围城》
人们还不时和何晓明开玩笑：如果你当时收藏了几幅艺术家的画，那你不是早就发财了吗？
岳敏君、张晓刚、方力钧、王广义被称为当代艺术界的“F4”。 新世纪初，中国当代艺术贸易刚刚起步，他们的作品并没有卖出高价。 “2001年左右，张晓刚的《大家庭》系列几千块钱就可以买到。”黄锐说，但到了2007年，已经变成了300万美元。
2003年前后，中国当代艺术品交易规模在短时间内爆发，国内外买家的需求催生了相对集中的艺术品集散地。 此时，798看到了大量的艺术家和相关艺术机构。 这是画廊最集中的区域。 距首都机场30分钟车程，毗邻中央美术学院、CBD、使馆区。 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大批买家。
“798已成为艺术品交易的推动力，为世界艺术品市场带来了信心。” 黄锐说道。
当时，来798买画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国际买家。 “当我进来递名片时，他们都是国外著名大学的教授和博士。” 韩东回忆说，他经常收到美元和欧元。
但美好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2008年金融危机后，当代艺术市场犹如“霜冻”，不少画廊和艺术机构退出798。
艺术品市场的低迷也让进驻798的机构做出调整：开辟部分空间开设礼品店、咖啡店、酒吧等以维持生存。 现在走进798，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咖啡店、餐厅、珠宝店等，占据一楼临街位置。
“今天的798是一个艺术商业平台，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产业，不可能再回到过去艺术家自由创作的天堂了。” 黄锐说道。
后工业时代，艺术家将废弃的工业空间改造为艺术、时尚空间，吸引更多人进入，进而推高房价。 艺术家的创作环境被打破，他们无法承受商业化带来的不断上涨的租金而离开，寻找下一个。 人居——这种城市空间再生模式已在纽约SOHO等多地得到验证，被称为“SOHO效应”。
“艺术家工作室——时尚创意品牌产品——知名品牌、商业地产。” 王雁翎将西方城市艺术空间的功能转型概括为“三段论”，认为商业化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不过，他也认为“业主策略”非常重要——包括准入制度和价格政策，这些都是影响艺术区发展的重要因素。 其中，价格政策是园区发展最重要的“有形之手”，对园区的发展具有决定性影响，否则很快就会陷入“三段论”。
参与798早期创作的艺术家大部分已经离开。 2006年，黄锐因与物业管理公司发生纠纷而离职，2012年，徐勇也因租金上涨而离职。
“进来的人几乎每年都在变化。” 韩东观察了旁边的一些店铺，大部分都呆不下去。
在何晓明眼里，现在的798就像一座“攻城城”。 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也想出去。 有些人不愿屈服，努力留下来。
王雁灵表示，如今的798对艺术机构来说仍然具有吸引力，租房的排队等候名单相差数十倍，导致“一房难求”。
方圆美术馆自2014年入驻798以来，平均每年举办10-15场展览。 “798作为当代艺术界的象征，地位明确，展览效果也很好。” 策展人贾新伟说道。 但贾新伟也对租金上涨表示担忧。 艺术区转移到更便宜的地区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画家可以在任何地方画画。”
“文创园区鼻祖”
张国华担任798管委会书记时，全国几乎所有文创园区的人都来798学习。
“798每个阶段都不一样。”张国华说。 起初，这里是艺术家创作的地方。 后来画廊入驻，798成为交易场所。 如今，随着全国范围内蓬勃开展的旧厂房改造运动，798已成为各地争相学习和模仿的“文创园区鼻祖”。
据此前媒体报道，北京目前正面临总面积超过2500万平方米的老工厂休假。 其中部分已转型为文化创意产业园，70%尚待开发。
在张国华看来，现在各地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热情高涨。 不少文化创意园区受到政府政策推动，商业地产机构入驻园区。 它们充满了排场和噱头，却很容易忽视核心问题——文创园区是谁？ 公园的主体？
张国华说，最早的艺术公园，包括北京798、上海M50，都是自发形成的。 创意产业园的最初驱动力是艺术和与艺术相关的活动。 然而，在实践中，断电的公园很容易变成“门楼的明亮空壳”。
“很多文创艺术区的创作过程中，并没有邀请艺术家去创造自己的世界，而是让艺术家充当临时的‘大熊猫’。” 黄锐表示，一些以“文创”命名的公园原作者退却，后来在公园“补位”的商户让公园的商业氛围越来越浓厚，有的甚至变成了小吃街。
在张国华的视野中，人们走进798就像走进了一个艺术世界。 798应该是一个实验和创新的地方。
“说到底，798是艺术家创造的，前卫是798永远保持的风格。” 张国华说道。
王雁灵认为，在新的历史时期，798也面临着转型升级。 例如，可以设立“798文化创意自贸区”，试点税收及相关创意产业发展政策。 王燕玲表示，798的愿景是成为世界文化艺术中心，包括引进国际知名艺术机构、邀请国家文化艺术中心入驻、打造“国际文化使馆区”等。目前，有丹麦文化中心艺术中心、德国包豪斯学校、以色列国家商业文化中心等机构已入驻，预计到2020年将有20至30个国家文化艺术中心入驻大楼。
去年，韩东与798续签了三年合约，他是为数不多仍在798创作的艺术家之一。
“不管我是否驻扎在798，有时间我总想去转转。” 艺术家张峻岭感叹道。
个人改革经历
张国华 798艺术区管委会原书记
我喜欢文化艺术，从1981年开始一直在文化相关部门工作直至退休。
2006年之前，关于798应该拆除还是保留，曾存在很大争议。 北京市委、市政府为此多次召开会议。 我参加了各方在北京召开的会议。 相关部门领导，朝阳区委书记、副区长等出席。 经过讨论并征求各方意见，最终对798的态度是“看看、讨论一下”。 讨论、管理和工作。”
早期的798只是艺术家自发的聚集，就像你开店我开店一样。 但要形成一座城市，不是你我说了算。 后来北京决定在这个地方发展艺术，并没有另外确立艺术公园的地位。 艺术公园的地位一旦确立，一座城市就基本形成了。
也就是说，当时，在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如何促进国际交流的关键时刻，798恰好出现了。 人们希望把798打造成一个真正具有国际符号的艺术公园。
798每个阶段的情况都不一样，就像幼儿园、小学、初中、大学。 不同的定位意味着不同的功能。 我觉得有一点还没有人总结出来，那就是798最大的贡献——引领了中国后工业时代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 全国各地的文化创意产业和艺术园区都受到了798不同层次、不同角度的影响。 包括国外在内的各地人士纷纷来到798参观、了解创意文化产业发展情况。
798是谁创造的？ 它是由艺术家创作的，不是由任何一个人创作的，而是由其中一位艺术家创作的，黄锐和徐勇。 这是一种集体现象。 一批艺术家创造的中国文化现象影响着全中国和世界。 这种效果是用金钱买不到的。 是的，有句老话说“有内有面”，798就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面子”。
我的想法是798都应该变成创意产业。 人们来到这里，会感觉这是一个艺术的世界。 不仅有展览，还有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 以前从未表达过的事情在这里都可以做到。 798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实验的地方，一个创新的地方。 先锋性是798应该永远保持的风格。
改革词典
798艺术区位于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街道大山子地区。 是原国营798厂等电子工业所在地。 如今，798受到国内外媒体和公众的广泛关注，已成为北京城市文化的新地标。
艺术家和文化机构入驻后，大规模租赁和改造空置厂房，逐渐发展成为画廊、艺术中心、艺术家工作室、设计公司、餐厅酒吧等多种空间的集合体，形成了国际化的“ SOHO风格的“艺术聚落”和“LOFT生活方式”备受关注，通过当代艺术、建筑空间、文化产业、历史文脉和城市人居环境的有机结合，798已演变成对人们具有强烈吸引力的文化理念。各类专业人士和普通大众，在城市文化和生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对空间概念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这就是798生活方式。（记者向凯实习生齐欣）
+1
津公网安备 12010702000126号